作者:马

在众多绘画题材中，自画像与画家有着密切的联系，因此它往往成为欣赏者深入了解创作者内心世界的一种方式。今年春天，英国伦敦Courtauld画廊举办了“梵高自画像展”，汇集了梵高的16幅自画像作品，勾勒出这位后印象派画家短暂而传奇的艺术生涯。

1853年，梵高出生在荷兰北布拉班特的一个小镇津德尔特。他从小性格孤僻，倔强，单纯。工作接连失败后，27岁的他不顾父母反对，走上了绘画之路。梵高于1890年去世。短短10年间，他以惊人的毅力和热情创作了864幅油画、1037幅素描和150幅水彩画。他曾说:“我对绘画的热爱已经深入骨髓。只有当我站在一个画架前画画时，我才能感觉到活着。”梵高的自画像有着惊人的画面张力。欣赏者不仅可以品味到他在不同时期对绘画风格的探索和尝试，还可以探寻艺术家的艺术理念和精神世界。

“我不会害怕，甚至会感到异常的平静”

1886年初，梵高来到巴黎，和弟弟西奥一起生活，在古典主义画家科尔蒙特的画室学习。梵高的艺术风格是率真奔放，追求自由。他与保守的科尔蒙特格格不入，四个月后他离开了工作室。从那以后，梵高一直在巴黎户外写生，参观艺术展，或者在酒吧里喝着苦艾酒与新艺术家讨论艺术。

当时巴黎人才济济，来自荷兰的梵高看起来是那么的卑微。在给家人的信中，他表达了自己强烈的苦恼:“在大多数人眼里，我是一个有成就、性格古怪的人。”在此期间，他的七幅自画像被称为“忧郁”系列。此时的梵高已经知道了印象派的新概念和新风格，但对古典主义还是情有独钟。他对伦勃朗厚重的绘画和明暗对比、深沉的色彩的追求，以及米勒简约的画风，都在这些自画像中得到了体现。

黑色毡帽自画像描绘了梵高初到巴黎时的精神面貌。强光从右侧斜着照在画家脸上，看起来像“伦勃朗用光”，但不像伦勃朗的“三角光”那样严谨、挺拔:光线随意照射，以鼻子为分界线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，略带印象派用光。画中的梵高面容憔悴，眼神忧郁，但表情坚定刚毅，传达出他对绘画道路的坚定信念。正如他所说，“虽然未来对我来说很迷茫，但我不会害怕，甚至会感到无比的平静。”

“像农民一样在画布上工作”

在巴黎的第二年，梵高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。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充实而稳定的一天。通过提奥的介绍，梵高结识了塞尚、高更等一大批艺术家，极大地丰富了他的创作。明亮的色彩和鲜明的对比出现在画布上:“我画花，蓝色矢车菊，白色和粉色的玫瑰和黄菊花。”我研究蓝橙、红绿和黄紫的对比色；我在寻找中性的混合色调来调和强烈的对比色；我试着让色彩明亮，而不是用灰色调来调和画面。“今年，梵高完成了近20幅自画像。

这些自拍可以分为两类。一类作品以“农民”形象为主:梵高不再装扮成绅士，而是戴着黄色的草帽，穿着家乡的衣服，朴素地示人，而乡村的景象在背景中变成了明亮的蓝色、绿色和黄色。这些作品流露出画家对故乡的留恋，也表明了梵高对自我认同的立场:他厌恶脱离生活、自命不凡的艺术，他从不认为艺术家高人一等。他用创作生动地实践了他所说的——“像农民一样在画布上犁地”。

另一类作品采用新印象主义的“点彩法”:不是用轮廓线来描绘形象，而是以科学的光色理论为基础，无数小色点通过点状的小笔触混合在观者的视觉中，自行形成复杂的色彩，从而形成形象。画架前的自画像(见上图，资料图片)是梵高离开巴黎前创作的最后一幅自画像。画面色彩鲜明，采取传统画家自画像的形式——站在画板前，手握调色盘。画中的梵高穿着蓝色无领工作服，是一个工匠。梵高详细描述了这幅作品:“粉灰色的脸，绿色的眼睛，灰白色的头发颜色，布满皱纹的前额和嘴巴，整张脸像木头一样坚硬，红色的胡子，看起来像是被抛弃后悲伤的样子；尽管如此，他嘴唇饱满，穿着农民的粗布大衣。”

“画画让我保持清醒。”

梵高毕竟是个不善交际的艺术家，被巴黎的繁华搞得筋疲力尽。1888年，他离开住了两年的巴黎，来到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阿尔勒。温暖的阳光和宁静美丽的田园风光，很快让他重拾了强大的创造力。然而此时的梵高已经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。与好友高更生活创作仅两个月后，因冲突激烈而分手。这导致梵高本已脆弱的精神崩溃。

这一时期梵高创作的自画像不多，但每一幅都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。耳朵绷带的自画像真实地展现了他的精神状态:画家头上缠着鹰钩鼻子绷带，脸很瘦，额头很高，鹰钩鼻结实，颧骨突出，眼窝很深，表情透露出他疯狂后的悲痛和绝望。整个画面以黄色和绿色为主色调，色彩鲜明，对比强烈，具有感人和震撼的视觉冲击。

1889年，梵高前往法国东部接受精神治疗。有时候，他痛苦，失去自主感；意识清醒时，他日夜工作，坚信“画画能让我保持一会儿清醒，以后可能会完全康复”。然而梵高的疯狂激起了当地居民的敌意，这种不友好的关系加重了他的病情。最后，疲惫不堪的梵高去了巴黎，见了哥哥和刚出生的侄子最后一面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在他入院期间创作的三幅自画像中，梵高的眼神时而呆滞，时而坚定。画面用笔突出了他的个人风格:线条既不是点与色的理性排列，也不是印象派的感性随意。用笔强烈而扭曲，营造出昂扬而紧张的气氛，表达出他此时迷茫而痛苦的心理状况。

没有胡子的自画像是梵高最后一幅自画像。也许画家打算把这幅画送给他70岁的母亲。画中的梵高剃掉了胡须，穿着干净朴素，看上去年轻、健康、整洁。但是，无论他怎么画，画中人平静的表情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。为了不让母亲担心，梵高最终决定留下这幅画，并送给母亲一幅艾尔卧室的画。1998年，这幅作品在纽约佳士得以7150万美元的价格拍卖，成为史上最贵的自画像。

梵高一生创作了许多自画像，都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完成的。当梵高陷入孤独、疯狂、痛苦的深渊时，自画像是他获得安慰和肯定的唯一途径。

(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)

来源:人民日报